二月末的倒春寒比往年更锋利。我攥着皱巴巴的高考成绩单,在实验楼后的乱石堆里踩碎薄冰。石缝中突然闪现的鹅黄色,让我的球鞋紧急刹车——竟有簇金钟花在混凝土与碎岩的挤压间怒放,花瓣边缘还挂着冰晶串成的风铃。
调色刀刮开第一抹镉黄时,颜料在粗纹纸上犁出沟壑。这让我想起去年七月在复读班写下的第一行笔记,钢笔尖几乎划破纸背。画到第三朵花时,水彩意外在裂缝处晕出放射状纹路,班主任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:“有时候裂痕才是光进来的地方。”
深夜画枝叶时,暖气管道爆裂溅湿了半幅画。洇开的群青像极了查高考分数那天的暴雨,把志愿填报手册上的字迹都冲成蓝色河流。我盯着水痕看了半小时,忽然用洗笔水泼出星云状的背景——既然失控无法避免,不如把意外谱成银河。
最动人的发现出现在某个五点半的清晨。当第一缕光斜射进画室时,用盐粒制造出的冰晶肌理开始闪闪发亮,像三百个晨读时凝结在睫毛上的霜。我在花瓣叠染十二层透明黄,恰如复读日历上划去的十二个月亮,每层都藏着熄灯后走廊的台灯光。
带着完成的画作重回石堆那天,积雪正化作春溪。更多金钟花从裂缝里探出头,其中一朵恰好停在我的帆布鞋印旁。风掠过画纸与真实花枝的瞬间,我忽然读懂去年九月在心理咨询室写下的句子:“真正的勇敢不是不跌倒,是跌倒后仍愿与大地对话。”
如今这幅《第二花期》悬在复读班的教室后墙,每当模拟考排名下滑,总有人站在画前寻找答案。班主任说我们在临摹春天,我却觉得是春天在临摹我们——那些在题海中浮沉的凌晨,那些被红笔刺破的试卷,那些用咖啡与风油精浇灌的夜晚,何尝不是另一种扎根?
昨天发现最先绽放的那簇金钟花已开始凋落,但我的调色盘上新添了更饱满的藤黄。高考倒计时牌停在67天,而画纸角落里不知何时萌出了嫩绿新芽。或许所谓重生从不是回到原点,而是带着裂缝生长,就像此刻掠过画纸的春风里,既飘着去年的落叶,也含着明年的花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