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完最后一门试，隔天我便坐上了回家的高铁。由于某些原因，我原本预定的直达票取消了，只好买了转乘票。历经行程码、核酸、测体温等重重关卡后终于走出高铁站的大门，在上了姐姐的车后，以前一位高三的同学突然打电话过来。

她是由着高考成绩不理想，回去复读，班主任仍是我们之前的小华老师。电话里她告诉我：小华老师得了食道癌，中期，因为还有课程任务，便希望我们这些上一届的学生能去看看他。

我恍恍惚惚地应下，随后打电话给他，电话中回应的声音沧桑喑哑，全不似之前那般中气十足。约了几位之前的同学，买了些鱼、奶之类的补品上了老师家门拜访。陪着说了一会闲话，方才离开。

回到家，我的脑子仍浑浑噩噩，不敢相信此前只在小说电视里看见过的“癌症”出现在自己身边。突然那一瞬就想起来高一学的《兰亭集序》，“况修短随化，终期于尽”“死生亦大矣”与现实生活重叠在一起时，不由得我不惊叹、沉思。

我的思绪飘了很远。我很轻易想起来去年夏天的某个傍晚，陪母亲散步，路过一个奶奶家——她女儿与我母亲曾是同事，她也在小时候照顾过我，目前独自居住。母亲见她不方便，便帮她把衣服带到河边洗，留着我在屋内。奶奶问我要不要吃西瓜，我摇头说不用，但她还是去端来了半个西瓜，热切地望着我。我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心意，便吃了起来。一口下去汁水多且很甜，我慢慢地用勺子挖着吃完了。与伊道一声谢，等候母亲回来将衣服晾好，领着我又迎着月光归去了。

（那个夜晚很寂静，也很让人难忘）

可当时的我并未想到这是伊最后的一个夜晚：第二天便听得她女儿来了这里一趟，捡拾了老人的遗体物，当然也告诉了我母亲这个消息。当时母亲和我都很惊讶，但母亲更为坦然接受，而我则有些莫名的哀戚——昨日还有那真真切切的生活印象，怎么今日就殁了？我记忆中的，那夜的月光格外皎洁明朗、虫鸣不绝，母亲带我与伊打招呼，将一大堆衣物装进盆下河，伊颤颤巍巍地端着红彤彤的西瓜，多加了三大勺白糖——分明是副生机勃勃的图景呵！

王右军与好友醉饮会稽山阴兰亭时，早就有这样的感慨：“向之所欣，俯仰之间，已为陈迹。”昨日的欢乐画卷难逃一日之变，更何况“修短随化，终期于尽”，人的寿年无法预测，惟有听天任命。“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，众人匹之，不亦悲乎”，或许我们能做的，仅仅像《庄子》中“庖丁解牛”一般顺应自然之理，得养生之道。

（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关于生死独到的看法）

死生亦大矣！对于所有人来说，生与死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。然而贯穿生死中的这一生，总有些自己的活法。就像《活着》中说，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，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