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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考工记》——湮没在时代洪流中的悠长别传
原创 山东师范大学 张诗笛2021-04-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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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仿佛站在昼和夜的分界线上,两重天地既近又远,咫尺天涯。那一边有故旧,这一边是新知,他在中间,哪边也舍不下,满心怅惘。

 作者:山东师范大学 张诗笛

 最近在读王安忆的《考工记》。她罕有的以男性做主角的小说,描绘一卷悠长的“上海别传”,钩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。语言仍是承袭了她的一贯色彩,却比先前的任何一本作品更多一份坍圮寂寞。主人公陈书玉作为旧时代的世家子弟,却也是时代洪流中的小人物。从抗战胜利前夕到十年浩劫再到千禧年之初,从“四小开”的夜夜笙歌再到分崩离析后的孑然一身,从青年到老者,他被夹挟在宿命中前行,只是顺从着一切社会与时代的安排。陈家的老宅是他的安身之所,陈书玉最终与老宅浑然一体了。他是时代的亲历者见证者,却也活得仿佛游离于时代之外,只是随着老宅的颓圮衰败而归于沉寂,过起隐士般的生活。曾经的情愫与勇气,曾经的念念不忘,还是被现实打退,收藏在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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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说起这样一个人,这样一种人生,旁人看来便是无尽的寂寞。它带着所有暗昧不清的情绪,

织就一个梦境。娓娓道来、浅酌低唱,诉说的不是昔日纸醉金迷,不是如今日新月异,不是稗史不是正传不是任何一个世代。它只是静静地流淌在时光的长河里,镌刻一段微不足道的回忆。

 这似乎是王安忆惯常的笔法了:将一个人的一生写得风轻云淡,十年数十年的岁月也在寥寥几笔间飞逝而过,人生百年之于历史是不值一提的短暂,个人之于时代不过是渺小的缩影。而在《考工记》中这具象化为扑面而来的宿命感:奚子投身革命走向仕途,经历宦海几度浮沉;朱朱意外与冉小姐成家,后来远走香港;大虞受牵连而流落川沙,在乡间不问世事安居乐业过完了一生;陈书玉守着他的老宅,看人世变幻,“好像一代一代的蜕壳,蜕到后来,终于什么也没有”,如同这座宅子一样,日夜在碎下来,碎成齑粉。每个人都是在接受命运的安排,走向自己的归宿。切身的悲喜在宿命感中被淡化,七十年的故事只在倏忽之间,真有种“此身天地一遽芦,世事消磨绿鬓疏“的意味了。历史车轮滚滚向前,有谁不是渺小的呢?又有谁能从容不迫独善其身?每个人都忙着被生活打磨,愈加圆润,愈加宽厚。

  与《长恨歌》相比,《考工记》展现的又是截然不同的风貌。《长恨歌》描摹旧上海的繁华倾覆、风雨飘摇,而王琦瑶正是这繁华的一个缩影,她是最风姿摇曳而清高的旧人,却不得不被时代消磨掉骄傲,只剩下一点点辛酸和回忆;《考工记》刻画时代变迁下,一个置身于漩涡之外的群体。浮沉之下,总有一些人一些事要与时代割裂开来,形成新与旧的分水岭。他们可以接受时代的改造,却注定要与时代格格不入,而形成一道遗世独立的风景。陈书玉是这样的,他可以轻易折服,也可以因现实而改造自己,他可以痛快地融入新的生活,却无法抛弃自身的过去,无论想与不想。他不抗拒,却顺从,不卑不亢地迎接周遭的变故。所以他不会有王琦瑶一般戏剧化的人生,而能在历史的纵横捭阖中安然收场,圆满抑或残缺。

 “萧瑟秋风今又是,换了人间。”旧的革灭殆尽,新的扑面而来。他夹在新旧之间,看祖宅一点一点破败坍圮,窗外旧貌换新颜。这又怎能不寂寞呢?可人还是那个旧人,于是便随着建筑一起老去了,最终也要湮没在历史中的。万古长空,一朝风月。他的人生百年,陈家祖宅几个世代的飘摇,都不过是一介微尘。


[责任编辑:刘鹏]
他仿佛站在昼和夜的分界线上,两重天地既近又远,咫尺天涯。那一边有故旧,这一边是新知,他在中间,哪边也舍不下,满心怅惘。